白鳥_不可见

【闪十一】琴声为谁鸣（拓兰）

祖父去世了。

在伦敦萧瑟的秋风中，祖父在白日菊的蔟拥下静静地离去。他睡得很安详，丝毫没有痛苦的样子。

祖父是日本人，年轻时因为钢琴进修的原因而来到伦敦留学。后来就在伦敦结了婚，再也没有回日本。

很久以前，我曾问祖父为何不回故土。祖父向来严肃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与悔恨，沉默许久以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，把粗糙的手放在我灰色的卷发上，说：“因为我做了一生都无法弥补的错事。”然后黯然看向房间中央那架布满尘埃的钢琴，以及窗外开放得满院子的白日菊。

那时我还很小，无法理解祖父话中的意思。但祖父哀伤的神情却被我深深地铭刻在心，难以忘怀。

祖父究竟做了什么让他一生都如此痛悔的事情？怀着这个疑问，我默默看着祖父和他心中的秘密一起进入火焰，最后化为灰烬。

回到家里，我哭着睡着了，却在半夜里听到了轻柔的琴声。是谁在弹琴？而且……这旋律竟是如此的熟悉？我赤着脚小心翼翼地追寻着这渗透夜间的琴声的来源，最后来到了祖父生前的房间。犹豫了一下，我最终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。

眼前的景象令我惊呆了——月光从落地窗倾洒在诺大房间的木板地上，窗外已闭花的白日菊披上了一层朦胧的月纱，房间中央的钢琴前坐着一名樱色短碎发的少年。少年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相间的钢琴键上灵活地跃动、飞翔。

真的……好美。

一曲终了，少年回头看着我，友好地说：“你好。”我赶紧从美景中清醒过来，有点怯意地点头回应：“你好……请问你是？”

少年却落寞地看向窗外的白日菊，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：“我是拓人他的……朋友。当然，仅限于很久很久以前。”他举起半透明的手，“因为我早就已经死了。”

“咦？怎么会？”我惊讶地瞪圆了眼，一个念头在脑中掠过，“难道……是因为祖父吗？”

他微微摇头：“不，与拓人无关。拓人他做的选择是正确的，我能做的只有无条件地支持他。”

为什么？彼此付出却没有收获。值得吗？

看出了我心中的疑问，少年露出微笑：“值得啊。”仿佛定下古老的誓言，少年用清晰的语调一字一顿地说道，“因为，我爱他。”

原来，是这样啊……恍惚中，我明白了什么，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拉攥着，感到难以呼吸。

为什么无法归还肉体的灵魂仍未消散且长久不灭？我已经得到答案了。

身为朋友的少年深爱着祖父，所以死去后也因有未完的心愿而留下一缕幽魂徘徊在祖父身边。

祖父在，他的世界就还在。

可是祖父对少年的死亡心怀内疚，一直以来都深感自责，因此无法看到少年的幽魂。其实祖父也一定深爱着少年吧？

现在祖父去世了，带着深深的愧疚。少年也该去寻找祖父的亡灵了，带着深深的爱意。

当他们在天堂彼此相遇的时候，一定能够再度轮回、相爱。

皎洁的月光下，少年的灵魂开始淡化、消散。

我努力地组织着脑子里面的一大堆想要传达的话语：“请、请听我说……祖父他呢，临终时很安详，没有痛苦……反而是解脱的样子呢！还说了一句话——‘我去追你了，兰丸。’。所以，我想祖父他也一定……呃……深爱着你哦！”

少年眼角溢出泪水，在月下露出了极美的笑容。“嗯，我知道的。谢谢你。”他深情地看着满院子的白日菊，低喃道，“我也该去接你了，拓人。”然后在白日菊丛的环绕下化为荧荧碎片散落开来，最终消失不见。

我跪在地上哭了好久。

少年之前弹的曲子、祖父生前最爱的钢琴曲再也没有被奏响，因为它已经失去了献予的约定对象。

院子中的白日菊又开放了，点缀着秋天里的庭院。

再见了，祖父。再见了，少年。

====Fin。====

白日菊的花语：永失我爱。

写于2014.1.10